說起來，我仍進進出出在所謂"造型業界"，努力改變那一板一眼的機器人工作。

在那裡聽太多"就弄得跟某雜誌一樣就好！"，"不用想太多，大概就好！！"，
"請你2個小時教會他自己化妝，明天就要他自己化去試鏡！"

聽到覺得我做的不是應該很有創意想法的造型師工作，而是只需要聽命令行事的機器人。

所以必須進進出出來作調配～


"在紐約應該很快樂吧？！至少不會有人說你想太多、做太多......努力都來不及了......"我問。
"還不錯，我會努力的繼續生存下去。"他說。
"努力的生存下去......？這應該是我的台詞呀！"我回。
"是可以盡情的做沒錯，但是競爭力很大，很多東西其實他們都做過了......"他說。

嗯，我了解。這才喚起我，我其實剛畢業的時候就想過這件事。

當時我覺得無論是在台灣或紐約，都是要努力，都是要學習，都是有仗要打......

但只是，我要為自己挑一個什麼樣的戰場。


"那在紐約讀書如何啊！？一定很開心吧！！"我接著問。

他："是很開心啦！不過我在班上，被歸為太愛打扮的異類。"
我："啊！？我有沒有聽錯！？你不是去紐約嗎？紐約耶！！！？？？紐約是創作的天堂耶？？！！"
他："是啊！剛開始我也覺得我去錯地方了！？大部分的同學都是滿口的理論，拍片的企劃都非常的人文或哲學......他們覺得念電影的怎麼會去在乎外表...Blahblah..."
我："什麼呀！？長這麼大了，都念到研究所了，還在分這種事情...你不是去紐約嗎！？紐約ㄟ！！！"



他說的這些事，完完全全的在我們大學時期就發生過了。

而我們倆就是被歸類為"太愛漂亮"的那一種。



他："就連我染個金髮，也被華人朋友說，你來這裡就忘了自己是台灣人嗎......這樣愛談種族的也有......
不過後來我都不在意了。我覺得他們滿口理論，也是show off啊！！"

我(驚訝地頻頻搖頭)："你不是去紐約嗎？？？紐約ㄟ~~~~~"



他形容的種種事情，包括教授給他的評語，同學們對於他穿著的反應，
對於他拍片內容的反應，對於人們看待自己的反應......我一點都不陌生。


反而我想起了我們的大學教授李泳泉老師。

他來上課幾乎都是一件T-shirt，七分短褲，配一雙運動涼鞋。
彷彿他一下課就要繼續去拍他的紀錄片那般休閒...

某一堂課約在學校半山腰上的涼亭，說著說著就轉身爬上了斜坡（根本不是一條路）......
結果那天的電影概論課去認鳥聲，認花認草......

上課常常被他叫到要分析電影（可能因為我第一年是班代，比較好認。）

但我剛進大學，根本不懂太多的"電影用詞"，不但說得很口語，還常常一定會講到服裝造型。

而他通常都很讚賞我的觀察，也會幫我用"專有名詞"把我說的再整理一遍。

久而久之，我便知道我說的都是有道理的，只是還不懂的把它"說的"很有道理。


這樣才是驚喜啊！我那時也以為教電影的老師，一定都會覺得我"太愛漂亮"，不懂電影......
但他不是ㄟ，他是真的老師。教人拍電影、看電影、想電影、欣賞電影......的每一個環節。

我永遠永遠永遠永遠，都不會忘記，大四要做畢業製作的那一年。
我抱著極擔心的心情去跟他談。


我說："老師，我畢業作想討論造型。可能是拍一部片，可能是一個展，可能是一本攝影集......
我還不確定要如何呈現，但主題就是造型...不知道可不可以...因為以往好像都沒有看過學長姐這麼作..."

他看著我的眼睛，揚起他一直以來有點害羞但其實挺奸詐的笑容，
說："小荳，你可能不能絕後，但你可以空前！！"


說奸詐，是因為我覺得好老師其實常常都馬早看透了學生的疑問，等著學生問，也喜歡學生問出來！！

這句話的鼓勵，絕對不只是那一年讓我拍了一部造型紀錄片而已。



聽了朋友在紐約遇到的事，
我有一種傷心，但也有一種開心。

傷心的是，我曾經以為的天堂，原來和人間一樣；但開心的也是，原來我已經在天堂。

說完了各自的奮鬥，我們交換分享彼此最近的作品。
看著看著，我覺得我們變了，也好像沒變。沒變的是我們喜歡的，想要傳達的，堅持的......

但變得清楚許多，也更沒有懷疑。


沒變的我們都仍然很愛美，風格仍然很不一樣。

沒變的我們都鼓勵人們愛美，都試圖讓更多人去看到美這件事。

變的是我們都更加勇敢地去面對自己愛美。


是ㄟ！　愛美是需要勇氣的！承認愛自己美更是！！
然而，愛美，本來就是很人文很哲學的嘛！！



無論紐約人或台灣人。都是人。

才知道並不是挑一個地方工作或讀書，就叫做挑一個戰場。

或許，當我決定要作一個怎樣的造型師，一個怎樣的人時......我就已經挑了我生命的戰場。


也是，


天堂。